一九四一年,抗日战争正处在相持阶段,应山又是一个大荒年,老百姓生活艰苦,我们新四军和县大队的活动经费夜很困难。日军一方面对我基本区实行经济封锁,一方面又不断“合围”、“扫荡”。国民党第五战区第一游击纵队曹文彬部,夜从四望山南下,进犯我应北根据地。在严重的自然灾害面前,在日伪和顽军的夹击下,形式越来越严峻。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县委指示我们手枪队,到应山县城,从日伪政权、地主老财和反动巨头那里为部队搞一批给养。应山县城市日军第三师团驻地,城内城外,都驻有重兵,戒备森严,真可谓是虎口拔牙。我们却闯了三次,胜利完成了上级交代的任务,即打击了敌人,又鼓舞了抗日军民的斗志。
一 闹 山 城
割谷以后,已是深秋,县手枪队根据县委的指示,经过充分讨论,大家踊跃报名,都要求参加战斗,最后挑选了十多名战士组成了一个班,由我担任班长。我让大家化好装,从寿山根据地出发,来到城北不远的望城岗,悄悄地往下,与县城北关两面保长王庭三取得联系,根据他提供的情报,经过侦察,决定将日伪“兴应合作社”作为我们的第一个目标。
日伪“兴应合作社”设在西门外西关帝庙内,是日军控制地方经济、掠夺物产的工具,驻应山日军第三师团及伪军的军需均由该社承担。该社秉承日军的旨意,一方面卖力推销日货,一方面大事收刮土产。他们收刮土产的主要手段是统制食盐,实行食盐专卖。通过“专卖”,捞到不少油水,这可是个肥缺,担任社长的就是伪县长韩尚德的侄子韩达民。日军通过伪“合作社”实行贸易统制,控制沦陷区市场,掠夺应山大批物资,除供其侵略战争军需外,还将大批原材料运回日本国内。特别是对我基本区实行经济封锁,不准食盐、药品等物资流入我基本区。因此,伪“合作设”内存有大量我们急需的物资。可要到伪“合作社”去为我们部队搞些给养,就如到老虎嘴边夺食,风险不小。据我们侦查,应山县城虽然戒备十分森严,但日军的重兵主要驻在城东和城南,城西相对较弱,只在西门城楼和西门岗上建有炮楼,“兴应合作社”正处在这两座炮楼的活力交叉点上,如果稍有响动,惊动了敌人,也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经过周密的策划,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背着北风冒着蒙蒙细雨,沿着西河沟,深一脚低一脚,干一脚湿一脚,在夜幕的掩护下,过了西门桥,悄悄地摸到“兴应合作社”院墙地下,搭人梯翻进了院内。院内也静悄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我们拨开老板的房门,突然把手电筒照到他脸上,老板从梦中惊醒。我用手枪对着他,一边亮出四个指头,一边轻声说:“快起来,我们有事找你商量。”他一边哆哆嗦嗦说:“好,好”,一边颤颤惊惊下床穿好衣服,浑身象筛糖一样恭恭敬敬站立在我的面前,等我吩咐。我说:“现在天寒地冻,我们抗日战士都在忍冻挨饿,现在找你要什么,你大概也明白……。”还没等我说完,他就连声说:“好,好,你们要什么就只管拿什么。”为了便于携带,当然是现金。我说:“我们要钱!”他吓得直打哆嗦说:“钱,钱都上交了,没有钱,”说着打开所有的柜子,确实没有钱。我说:“好吧,那就拿点东西吧。”好不容易跑一趟,决不能空手而归,就让他把我们引进仓库。我们挑了一些食盐、毛毯等物资,打好包,又把事先准备号的布告贴在“合作社”大门上,意思是中国人不要替日本鬼子卖命,当汉奸决没有好下场。随即我们十几个人一个人背两捆东西,为了日后再从老板身上弄些钱,便押着老板,又神不知鬼不觉从原路撤到望城岗。
返回望城岗,我即派五名战士押着老板,挑着战利品,连夜赶回寿山,向县委汇报。我和十名战士仍留在望城岗,先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分别化装成打柴的、捡粪的、做小买卖的,伺机再闹腾一下。
天大亮以后,敌人才发现我们贴的布告,已发现合作社丢了不少物资,日军三师团司令官大发雷霆,下令清城,四门戒严,城内城外到处增加岗哨,大街小巷巡逻搜查,折腾了一天,一无所获。晚上,他们刚刚静下来,我们与王庭三派来的陈老六接上关系,又突然出现在北关,为了迷惑敌人,就点名道姓,到处喊“捉汉奸王庭三啦。”等敌人四下出动,我们早已溜之大吉。一连几天,三更半夜我们就到城四关外,又是喊,又是叫,东一枪,西一枪,又在铁桶里放鞭炮,敌人不知道来了多少新四军,又拉警报又开枪,折腾了几天几夜,拖住了敌人一些兵力,减轻了对基本区的压力,我们胜利完成了任务,便回到了寿山。
二 闹 应 山 城
时值隆冬,应南抗日根据地生活更加艰难,既缺粮食,又缺活动,特别是经过一场特大旱灾,老百姓饥不裹腹,衣不蔽体,许多人不得不外出逃荒。县委为了减轻人民负担,决定让我们手枪队配合应北税金队再次进入县城,向商家征税。
我带着县手枪队的一个班(我仍是班长),和应北税金队手枪队队长柴大义带的几个人,共16个青年人,带着由地下党组织搞的“良品证”,扮做学生,通过伪军中队长尚武的关系,从东门混进了县城。进城后,住在东门一家饭馆里,在老板的掩护下,白天混在赶集的人中,一面熟悉活动路线,一面侦察日伪的活动情况。到了晚上,就分成几个小组,分头到商家做工作。通过地下党组织,知道那些商家比较老实,那些商家比较顽固。那些事汉奸商人。对那些老实商家,进行抗日宣传,解释我党的抗日政策,动员他们向抗日民主政府交纳税金,为抗日做贡献;对比顽固的商家,则软硬兼施,迫使他们向抗日民主政府交纳税金;对汉奸商人,则施加一定的压力,在枪口底下,让他们乖乖交出税金,又不敢向日军通风报信。我带几个人先到金秉文家,他开的是银楼,开始他以为是汉奸来敲竹杠的,我们一个战士伸出四个指头向他示意,说:“不要怕,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4年没交抗日捐,现在找你要,是不会少拿的。”他连说:“聂幺哥,你要高抬贵手,不要把我的脑袋搞掉了。”说完,便按数字交纳了税金,随后又到另一家。经过一整夜的活动,我们在敌人鼻子底下,征收了一大笔款子。为了安全起见,又与地下党争取过来的伪军中队长尚武取得联系,天亮之前在尚武的掩护下,由应北税金队从南门出去,先把这笔巨款送出县城,赶回寿山抗日根据地。
我们手枪队的几个人,在天大亮后,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准备出城。走到一家日本洋行门口,与日军几个宪兵遭遇上了。为了敌在巢里制造恐慌,我们故意迎上去,伸出四个手指头,向他们亮了相,示意我们是新四军。他们见我们人多,也没有声张,与我们擦身而过,但没走多远,敌人就拉响了警报。紧接着全城戒严,日军的机枪到处扫射,一队队日伪军夜四下出动了。赶集的老百姓一下子炸了营,躲的躲,跑的跑,喊的喊,叫的叫,我们也混在奔跑的人群中,向东门突围。城门已被封锁了,我们又折身从东南角爬上城墙。城墙大约有两丈多高,下面是一条二丈多宽的护城河,河上结了一层冰。东门炮楼上的日军发现了我们,即向我们打枪,并向我们压过来,情况十分紧急。如果直接跳下城墙,我们不是伤,就是残,损失很大。幸好我们一人带了一把伞,我急中生智,立即命令大家张开伞,伞一伸,跳下了城墙。我们没有伤亡,只有一个战士丢了一把伞。我们跳下城墙后,抢过护城河,沿东草街向三里河跑去,已远远把追赶的敌人抛在后面。
刚到三里河,遇上了由日伪控制的反动“红学”,他们共有几十人,把我们团团围住,不让我们走。我们做工作,说:“我们是新四军,只打鬼子和汉奸,不打老百姓。”他们都说:“我们就是来捉‘四老板’的。”这种情况下,我们只好来硬的了,我说:“如果再不让开,我们就开枪了!”他们说:“我们是红学,有神法,刀枪不入!”再不能拖延了,后面的日伪军就要追上来了,我们就开了枪,当场打死了四名红学,其他红学见状,一下子四散逃开了。我们终于冲破了敌人的围追堵截,胜利返回到根据地。
从此以后,应山城里的老百姓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一些地主老板也受到了震动,都自动地向新四军交纳税金。日本鬼子却被激怒了,到处张贴告示,悬赏捉拿聂幺(当时我的外号),报信者赏光洋五十元,活捉者赏一百元。但他们到哪里去抓我呢?他们不但没有捉住我,我们还趁他们晚上运粮时,分别从西门外、南门外截走了他们的运粮车,还把警告他们的布告贴在南门上。神出鬼没的手枪队不断让他们心惊胆颤。
三 闹 应 山 城
腊月,年关将近,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地面也积了厚厚一层雪,为了让抗日根据地的军民过上一个象样的春节,县委决定再次派我们手枪队(这时我是队长)进入应山县城,搞一批春节物资。腊月二十九(1942年2月14日),县财政科长方略带着我们手枪队一个班和一个长枪班共30余人,从吉阳山下洪庙冲出发,越过广应坪公路,穿过中华山,到杨家岗附近一个湾子里。地下党从县城派来的同志已在这里等着我们,根据地下党提供的情报,方科长把我们手枪队分成了五个战斗小组,每个小组都有一位由城内派出来的同志作向导,并确定了猎获对象和行动路线。为了万无一失,各小组又分头讨论了作战方案,把每一个行动细节都考虑进去了。临行前,方科长向我们作了战前动员,要我们既要勇敢,又要谨慎,既要不惊动敌人,又要把猎获对象安全带出来。
天刚煞黑,我们即向县城进发。这是雪夜行军,我们借着雪光,连跑带走,踏着没脚深的积雪,高一脚低一脚,只听见沙沙的踩雪声和呼呼的喘息声,近二十里路,竟不知不觉就到了县城边。我们来到县城东门靠南的城墙底下,长枪班则分散埋伏在印台山北首的山坡丛林里,担负着掩护和接应任务。向导同城内派来接应的人对上暗号,他们都是伪军中队长尚武派来巡更的人,先已联系好了,他们把一批白布拴在城垛上吊下来,我们拉着抛下来的白布,一个接一个攀上城头,分了四五个组,分别向指定的猎获对象奔去。
我带着两名手枪队员,跟着向导区抓汉奸商人王福周。王福周本来住在东门外,在城内开有一个粮行,每天晚上总要在鸦片馆里抽大烟,聊足了天,吸足了烟,到深更半夜才出城回家。应山沦陷后,他投靠了日本人,做上了粮食生意,四下抢购粮食,囤积居奇,时值荒年,又高价卖出,大发国难财。我们在向导的带领下,径直向一家烟馆摸去。王福周果然在里面抽大烟,我们推门进去,用枪口对着他,轻声而又严厉地说:“不许动,我们是新四军!”他一惊之下,丢下烟枪,举起双手,颤颤惊惊站起来,连声说:“有何指教?”方科长有事请你去商量!”我把手枪向外一指,他直说:“可以,可以。”我们象老朋友一样拥着他,用手枪暗暗抵着他的腰,说:“你如何让我们出城。”他说:“跟我一起走,到城门口你们只点点头就可以了。”走到东门口,他摘下礼貌,向守门的两个日本兵点点头,哈哈腰,说:“太君,朋友的回家。”王福周在县城可是名人,两个日本兵朝我们看了看,我们也向他们点了点头,便打开了城门。
我们顺利出了城,走到东关街,他说:“你们饿了吧,弄点吃的。”我们说不饿,便来到指定的集合地点东岳观坡下。不一会,其他几个小组都翻下城墙,也来到了东岳观,拥着10余个商人,连夜赶回杨家岗。方科长正等在那里,向他们宣传了我党的抗日政策,要他们主动赎罪,为抗日军民筹办一批物资和现金。他们都连声答应照办,并保证大年初一把物资和现金设法送到杨家岗。随后确定了各人所交现金和物资数量,便放他们回去了。
大年初一,这些商人带着伙计和亲友,装成拜年的人,提的提,背的背,挑的挑,陆续来到了杨家岗指定地点,把大批物资,如糖、烟、酒、糕点之类及现洋,交到我军手里。而这些都是在日军眼皮底下悄悄进行的,日军丝毫没有察觉。我们手枪队员每人背一袋现洋,大家手里都提着“年货”,回到应南,除过了一个丰盛的春节外,每人还发了一个月的津贴。不久,我们又通过伪中队长尚武,把躲进应山城的太平镇左家河大地主左某,诱出县城,在张杨店将其抓获,交给抗日民主政府,又筹到了现洋三百元。
(聂祖武 撰稿 彭为群 张家金 整理 广水市政协学习与文史委 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