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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秭归新滩滑坡抢险工作的日子里(下)

2014-09-15 21:4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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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密行动

    要在两天内把四百多户,一千多人全部搬出这摇摇欲坠的险区,没有强有力的指挥、周密的计划和得力的措施,是办不到的。我们随即制定了搬迁方案,并迅速组织车辆、船只在6月9日下午火速赶到险区,打响全面搬迁的第一炮。

    6月10日,紧张有序的搬迁达到了高峰。我们组织了四百多民工、18辆大货车为搬迁服务。宁静的小镇顿时沸沸扬扬,领导干部、武警战士及来自各方面救灾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分组到户,责任到人。一时间汽车的喇叭声,拖拉机的轰鸣声,人们的吆喝声……形成一个非常悲壮的场面。尽管车水马龙,人来车往,但整个搬迁工作有条不紊。

    县委副书记周宗龙是这次搬迁的现场总指挥。几天的劳累,他喉咙有些沙哑,眼睛也熬红了,仍然坚持在险区指挥。老天爷也作怪,这天一直下着毛毛细雨,泥泞小路步履艰难,给搬迁增加了难度,但人们不顾一切,在汗水加泥水中奔走。这天,刺耳的警报声不断响起,局部的坍塌不断发生,人们成群结队地向安全区撤离。周副书记因担心还有人没有撤离,便带领武警战士挨家挨户检查。他发现五保户老人柳昌玲不愿离开,便诚恳劝导,最后搀扶着柳昌玲老人离开了险区。后来,周副书记又听说七十多岁的张世德老婆婆和小孙子还在家煮饭吃,便又火速赶到她家,二话没说,硬将婆孙二人背出了险区。就这样,周书记在险区连续救出了15位老人,灾民们知道后十分感动地说:“关键时刻书记是我们的主心骨,群众在往外撤,我们的领导还往险区冲,还是共产党的干部好!”

    人称“新滩通”的聂后福老人,年过花甲,是一位有着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他的大半生是在这个小镇上度过的,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尽管已退居二线,无官无职,但得知新滩滑坡险情加剧后,积极要求参加抢险。他听说退休工人郑富昌怎么也不肯搬家后,便先后6次登门做工作,直到说服郑师傅为止。老聂没有日夜地走东奔西,说服动员,做通了二十多户居民搬迁的思想工作。而他对自己的家却顾不上去看一眼,他老伴只好打电话通知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回来搬东西,结果他家中的大部分财产随同滑坡一起坠入了长江。

    夜深了,居住在滑坡前沿的老杨头毫无睡意,他十分清楚,山势的变化已到了非搬家不可的时候了。一天的劳累,老伴和孩子们全睡熟了,他还在磨磨蹭蹭地清理东西。轰隆的塌方声不时传来,他又一次走出大门,抚摸着用汗水浇大的柑桔树,在地上抓了一把黑油油的泥士。面对还有没挖的洋芋和带不走的几百斤重的老母猪,这位刚强的硬汉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流下了伤心的眼泪。突然,隐隐约约从山上传来断断续续喊声:“山来了,快跑啊!”他心里一惊,憋住气仔细听,不错,是观测员江驼子的声音:“毛家院子的人家快跑啊!山来了……”他不顾一切地冲进房屋,声嘶力竭地喊道:“孩子他妈,赶快起来,山下来了!”全家7口人慌作一团,不知拿什么东西好。老杨头抢起两床被子,顺手提起一口袋包谷,高一脚低一脚向着山梁奔去。轰隆隆的巨响愈来愈近,突然,“哗啦啦”,一阵房子的坍塌声在他身后响起。老杨头悲痛欲绝,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全家人在山坡上坐了很久,天才开亮。一家老小含着泪水,往山下看去,想再看一眼家园,可哪里还有家啊!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废墟。整个山脉都被扭曲了,到处都是歪倒的农作物和被连根拔起的树杆。老杨头的土屋被推到山下二十多米处,几根屋檩子斜插在土里,一头受伤的猪在呻呤着……

    这是6月10日凌晨4时15分发生的一次局部坍塌,有六七十万方土石突然下滑150米,除杨其中的房屋被冲垮外,还有二千多株柑桔树被摧毁。这次小崩坍像是无声的命令,加快了人们搬迁的进度,几乎所有的人都出动了,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扛着口袋,没有日夜的不停地搬着、搬着……

迅速撤迁

    新滩镇位于长江北岸,与县城不通公路,给搬迁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难度。抢险救灾指挥部发出命令,调运船只,全力以赴,加快搬迁进度,宜昌航道区、秭归船舶公司、秭归航运公司接到通知后,迅速派出5条船只开往灾区,由船舶公司党支书记向家治带领37名共产党员和船员,亲临灾区,指挥船队,使搬往城关的二十多户群众迅速撤离了险区。

    6月11日是搬迁的第三天,连续两天的紧张搬迁,人们已经精疲力尽,好在大部分财产已被抢出,我们的心也稍安了一些。
    雨仍然下个不停。
    下午4时,观察站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新滩古镇顿时枪声大作,锣声一片。人们在慌乱中奔跑,公路上、院子里留下了一些来不及搬走的木料,笨重的家具也被横七竖八地随意堆放着。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一些老人却默默地走进屋内,把自己反锁在住了几十年的房内……

    情况十分危急!
    姜家坡前沿下沉一米多,山石滚动,泥浆溅出……这时,险区内仅留下了领导干部、武警战士 、基干民兵,还有一些坚决不走的“钉子户”。
    “挨家搜索!”周副书记果断下达命令:“挨家搜索一夜,确保全镇内空无一人!”

    周副书记带人抬出了半身不遂的72岁的老太婆向毓翠,武警战士阮跟国背出了张世德婆孙二人,颜士荣带人抬出了病在床上的余大银老人,精神病姑娘杜国桂被武警战士救了出来。这一幕幕动人的情景,给人们留下难以忘怀的记忆。当时的我,已是疲惫不堪,喉咙痛的厉害,说话都无力了。责任所系,我还是忍着腿伤的剧痛,帮助撤出了几位老人。

    傍晚6时半,人们全部撤离险区。小小的古镇出现了从来没有的宁静。潇潇细雨仍下个不停,好似乡亲们流下的伤心眼泪……

地动山摇

    6月12日凌晨3时35分,新滩镇姜家坡至广家岩地段终于发生了大规模的整体滑坡,一座千年古镇一瞬间在地球上消失了。

    巨大的撞击声惊醒了沉睡的人们,刺耳的警报声在狂鸣。我迅速跳下床来。这时大地在颤抖,山脉在摇晃。宽三百五十多米、长一千七百多米的山体在强大的压力下再也支撑不住了,从海拔900米的高处,一股劲地向江面冲下来,古老的新滩显得那样的单薄、渺小,瞬时间就被巨石和泥土淹没。由于地壳表层发生急剧的摩擦而产生强大的地磁感应,使得白炽的电灯光也变得暗淡无光,活像一盏快要熄灭的油灯。

    夜是那样的漆黑,山体滑坡引起的长啸声是那样的惊心动魄,江面上蒙上一层白朦朦的雾,江水的咆哮声,房屋的倒塌声,群众的惊呼声……持续了半小时之久。

    “救命呀!”江面上发出一阵阵叫人心碎的呼救声。
    “西陵1号请注意,江中有人,请快去营救!”救灾指挥部从高音喇叭中发出命令。
    西陵1号轮是当时唯一没有被击翻的机动船。船长高德君被一片巨响警醒,一跃而起,奔出舱门。一片漆黑中,船身被巨浪打得东摇西晃,桅杆几乎贴到江面。他大叫道“伙计们,出事了,快活车指开动机器。!”边喊边冲进驾驶室。船员们顾不上穿衣服,赤膊短裤,各就各位。机器马达声很快响起来了,巨大的浪击声压倒了一切,一束炽白的探照灯光射向江面,只见满江的翻船、木块、家具、树木……相互撞击着,摇荡着。突然一个身负重伤的中年男子,在波涛中挣扎、呼救。中年男子被西陵1号上的船员们救上船时,脑袋上正淌着血水,人已经奄奄一息。这时,天已开始发白,由上游漂下来的木材、树木愈来愈多……

    天亮了,浪息了。人们聚集在一起,叹息着、哭泣着。远处的新滩镇已经无影无踪,只见一条由泥沙、巨石堆成的长“龙”伸入江心,江面被堵塞了三分之一。狭窄的江水形成的激流、漩涡,像脱疆的野马怒吼着滚滚东去,被推进江中的柑桔树,只留下树稍在漩流中摇摆着。

    我同岩崩调查处几位同志以及记者一行十多人乘船迎着激流险滩逆水而上,去滑坡体最前沿了解灾情。船在激流中摇晃着,人们都捏着一把汗,小船艰难地达到江中心,滑坡的全貌历历在目。由黄土泥沙,巨石形成长达一千七百多米的滑道直冲江心,到处冒着混浊的泥水,一片废墟形成四个台阶似的堆积体。记者们用他们手中的录相机、照像机记录下了当时的镜头。

    据专家们分析,这次滑坡是推动式的整体滑坡,其动力是滑坡后边一千多方堆积体突然下沉七十多米,导致姜家坡以下一千七百多万方整体下滑,其中二百多万方泥石被推进江中心,使滑坡体形成了五十多米深的滑道。

    上午10时,滑坡体仍在活动,原岩崩调查处一栋三层楼房和一坡柑桔林迅速下滑了八十多米,最后伴随着一声巨响,在一片白白的烟雾中变成了一堆废墟。与新滩滑坡对岸遥遥相望的链子崖70米以下的树木、草丛,被巨大的涌浪冲得一干二净,两栋石砌的仓库也被风浪打得无影无踪。距新滩镇上游15华里的香溪镇涌浪达8米之高。据统计,此次滑坡,总共被冲走击沉大小船只67艘,远距30华里的秭归城关余浪还有2米之高。可见历史上记载的“当崩之日,水逆流百余里,激起巨浪数十丈”,是千真万确的。

恩高情深

    一方受灾,八方支援。新滩滑坡后,这里每天都会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慰问信、捐助款、救灾物资。国务院发来了慰问电报,并派李鹏副总理来灾区视察,兴山县政府送来了无线电通讯设备;宜昌市送来了大批的药品药械;航运系统的同志无偿派出大批船只接送灾民;各地专家、记者、科技人员一批批地赶到现场……救灾经费和物资也很快运到了灾区。随后,各级救灾工作组慰问团接连不断地来到了这里。我和工作组一起检查灾情,以最快的速度将一整套生活安排方案定了下来,救灾款、救灾物资也很快分配到了各家各户。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分到救灾物资后激动万分地说:“政府想的真周到,连吃饭的炊具都替我们想到了,还是新社会好啊!”

    宜昌县小溪塔个体户易正明,不辞辛苦,步行三十多里公路,捐出50元钱表达对灾区人民的一点心意。
    归州镇中学师生集资捐助,送来现金107元、粮票一千多斤,表达了师生的一片爱心。
    ……
   
    王汉章副省长率领慰问团亲临现场慰问灾民。死里逃生的杨其中老汉拉住副省长的手热泪盈眶:“是党是政府又一次救了我全家的命!”在场的人也个个流下了眼泪。王副省长深受感动,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人在,建设新家园。”句句话温暖着人们的心。

    我和湖北日报摄影记者金涌到一户灾民家中了解情况,进去一看,屋里摆设井井有条,写字台、穿衣柜擦得光亮,收录机播放着流行歌曲。一位年轻的农村妇女抱着刚满月的孩子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孩子胖胖的,甜甜地睡熟了。这家奶奶说:“这姑娘今天刚满月,你们是贵人,孩子有福气呀!”
    “孩子取名了吗”我随便问道。
    “取了,叫黄丽。”孩子妈笑着回答。
    我想了想说:“叫黄岩更有意义,纪念黄岩险区抢险救灾成功。”我的建议得到了孩子全家的欣然同意。我摸着孩子的头说:“真是有福气的小姑娘啊!”

重建家园

    毁灭性的灾害给人们心灵的创伤太大了,他们今后的出路在哪里?大家都有些无所是从,我作为 “父母官”,心里更是着急。问题、困难、矛盾一直交织在脑海里,总想在这一团乱麻中理出个头绪来。

    我和其他县领导商量后认为,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我们制定了一系列优惠政策:一是鼓励外迁投亲靠友,政府发给搬迁费,享受“农转非”待遇,并由接收单位安排就业;这一政策得到省了公安厅的支持,为此特下达了有关文件。二是本地企业安置,解决灾民生活出路;在上级领导和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很快就在当地建起了以水泥厂为骨干的8家乡镇企业,给近三百名灾民找到了出路。三是就地农业安置,在国家扶持下,自己动手、艰苦创业、劈山改田,把灾害造成的损失夺回来。

    这一系列政策使灾民吃了“定心丸”, 一片混乱中的新滩镇终于人心安稳了。此后,县里很快组织了生产自救安置领导小组,组织灾民外迁、就地安置灾民和发动灾民开展生产自救。我们对每户灾民都作出了安排,外迁四百多人,安置到镇办企业300人,近700人实行就地农业安置。外迁的人陆陆续续地在走,到镇办企业的也可以上班了。最难办的是就地安置的700人,他们要吃要住,还要重新改田。我便把县直有关部门的同志召集一起开会研究,请他们帮忙出主意、想办法。最后,我们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水土保持,利国利民,艰苦创业,重建家园”的建设方针。决定在一平方公里的滑坡体上,重建一个新滩,具体计划为:滑坡体500米以上以植树造林、保持水土为主;500米以下以建造水田、种植柑桔为主,同时配套公路、水利设施。资金来源由国家扶持、部门支持、群众出劳力三结合。

    经过人民群众五年的艰苦奋斗,现在,一座崭新的新滩镇神话般地出现了,荒山绿化树成荫,昔日的滑坡又变成了层层梯田柑桔林,到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转载《湖北文史》第八十三辑。本文作者贾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