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札记（节选）

2014-09-15 21:4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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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  正

    编者按：居正1944年所著《辛亥札记》（后更名为《梅川日记》），记辛亥起义史迹106条（计十来万字），皆居正对亲历亲闻的回忆。现摘录部分内容如下，以飨读者。

中部同盟会

    辛亥前一年，庚戌夏四月，余自仰光被放。先是余主仰光《光华日报》，倡言革命，仰光领事萧永熙，电清外交部，诬余鼓吹无政府主义，外部据此请英公使，电缅甸政府押解余与陈汉平交粤省大吏惩办。舟过星洲，同志等延律师依法抗争，始改为自由出境，辗转至日本。其时总理在北美，克强在南洋，东京本部几无人主持，形势颇为涣散。迄六月，赵伯先自新加坡来，会谭石屏、宋遁初、林时爽、张简亭诸兄，日商革命进行事宜。遁初主张由长江发动，有组织中部同盟会之必要。石屏力韪其议。谈次结果，均以石屏年长，推彼约定时日，邀集在日本十一省区同盟会分会长，开大会于小石区左仲远寓所。遁初指画方略，拟定分步作法，从长江结合，依次推行河北，为严密之组织，期以三年，养丰毛羽，然后实行，庶几一举可期成功。伯先性急，谓图大事者，不可过迂缓，与会同志，亦咸谓革命志在牺牲，非欲收功实于一旦，如慎虑周详，恐得失之见深，而冒险之气馁，故咸主急进。最后由石屏提出进行方案，以事权统一，责任分担，不限时期为原则，众议佥同，于是中部同盟会由此发端。当时并未组织任何机关，亦未举出任何干事，只众意规设此会，向长江突进耳。厥后同志纷纷回国，石屏、遁初先后抵沪，乃与陈英士、章木良、郑赞丞诸人合谋，期在长江有所举动。迄辛亥春正月，石屏抵汉，又提出中部同盟会，已发宣言，应加紧进行，余唯唯。盖石屏初到，与武汉志士尚未有联络，会务自无从筹策也。

谭石屏来汉

    辛亥正月二十五日，谭石屏先生到汉，聚商于其旅舍，谭先生谓：余奉黄先生命，督率长江革命进行，南京、九江已有联络，两湖至关重要，因黄先生与胡展堂、赵伯先诸兄，均在香港，各省同志毕集，决在广州起事，谋既定，款亦有着，最短期间，当能实现，两湖宜急起响应。并出八百元，交余为运动费。复谈及中部同盟会之结合力，渐次弥满，南京主任为同兴酒楼。共进会设于武昌黄土坡新军营地附近的秘密联络站。共进会重要成员邓玉麟任同兴酒楼经理郑赞丞、章木良等，九江新军自南京开来五十三标，亦由南京主任通声气，各应俟成熟时机，而定响应之先后，武汉宜加倍努力。言辞甚为激昂，在座均服其矍铄。八百元资金
    余既受克强之命，复由石屏面授方略及资金，乃与舒武、尧卿诸人商分配进行工作，先租房屋一栋于汉口法租界长清里为总机关；复租一室于武昌胭脂山为分机关；又开一酒馆于武昌黄土坡，为招待所。此三门面撑开，而资金已去其半矣。

黄土坡酒馆

    黄土坡位于武昌山前工程营与武建营之间，为军队出入必经之小街，创设同兴酒馆于此，专以食军人，效法梁山朱贵酒家，为结合新军计也。时欲觅一负责之人，苦不可得，尧卿忽想出一人，曰邓玉麟者，其人曾入伍，近始赴十二圩。折缄邀之，邓欣然来，乃使主黄土坡酒店，给开办费一百元，店开不一月，而食指大进，酒酣耳热之后，邓君微示其意，咸慷慨激昂，人人有陈涉倾秦、寿辉覆元之志。时吾鄂有识之士，皆知清运将终，多有怀革命之志。而入新军者，各个秘密组合，彼此殊不相谋，自黄土坡机关成立，始向各方面沟通声气。由此加盟者日多，遂形成一秘密公开之革命团体，声势日益浩大。而酒店之命运，仅维持四个月，则以八百元之资金不继，濒于倒闭。

同  兴  学  舍

    同时又设一同兴学舍于巡道岭九号，为同志往来居停之所，以扬州谢氏妇饰邓玉麟眷属，主持中馈。陈磊、赵师梅、赵学诗、费孟谦诸同志，常驻其中。未几1911年10月21日的《伦敦新闻画报》再次将视角聚焦中国湖北新军经费支绌，酒楼濒于倒闭，而学舍幸得赵师梅、赵学诗资助维持，邓玉麟、孙武典质已尽，仅余蓝布长衫一袭，谁外出，谁服之耳。其困窘有如此！

湖  北  新  军

    张文襄（张之洞）总督两湖，其在吾鄂之建设，以设学校练新军为最要。而实业如纱纺缫丝等四局，兵工枪炮诸厂及汉冶萍重工业厂，凡百新政，皆以实心实力课其成效；军需工业更为完备。因此湖北新军，有第八镇及一混成协，器械服装皆新式。然第八镇统制张彪，当时盛称文襄拔之马弁中，以婢妻之，有“丫姑爷”之号。教练则文襄另选能者主之。新军士卒，多文人投笔为之，张彪雅不喜，而卒无如之何。混成协统领为黎元洪，黎以海军出身，曾隶程璧光部下，甲午之役兵败，奉提督丁汝昌命，赴日本下书，尔时地位不高。厥后以练新军最有声，文襄召之回鄂，洊至统领，为张彪所深忌，尝谮于文襄，文襄不为动，且曰：黎元洪恭谨，可任大事。时加奖许。张彪计穷，乃百端逼辱元洪，欲其自去，尝于军中罚元洪跪，对众卒前，掷其帽至地，元洪忍受无忿容，三军皆不直彪。元洪廉谨宽厚、得士卒心，又敬礼文士，众望归之。辛亥义举，竟受众推，人以此服文襄有先见。

《湖北学生界》

    湖北自张文襄创设学堂后，而新潮输入，革命已伏萌芽。嗣后屡派多1903年，湖北留学生在日本东京创办的革命刊物《湖北学生界》和《汉声》数学生至日本，学陆军者，如吴禄贞，已大露锋芒。同时留学生创刊《湖北学生界》，以鼓吹革命思想。内地青年学子，亦以科举停废，出身无路，而文襄设武备及将弁学堂以招之，士子乃多投笔从戎。吾鄂备学堂，对于《湖北学生界》及革命刊物，人人手秘一册，递相传播，皆欲奋起为天完徐帝，大汉陈皇，而为汉族争自由，复国权矣。

科学补习所

    湖北革命团体，导源于武昌日知会，此人人所知也。日知会前身即科学补习所，此不可无纪也。甲辰春，圻水王汉、施南吕槐庭、黄冈何自新、沔阳张难先、桃源胡瑛1912年湖北革命实录馆所藏《科学补习所之历史》等，倡立科学补习所于武昌多宝寺街，首以革命思想，灌输于各学堂及各军队，结合志士，以图光复，推吕槐庭为社长。一时军学界入盟者，有江陵朱元成、潜江刘静庵、阳新曹亚伯、施南高建唐、桃源宋教仁、沔阳欧阳瑞骅及毛复旦（以下多失其籍）、雷天壮、许远香、张品珊、傅楚材、刘菊坡、欧阳振声、李胜美、陈从新、赵光华、陈教懋、冯特民、刘熙卿、时功璧等数十人。胡瑛、张难先投入工程营新军，联络兵士。何自新、高建唐往鄂西联络会党。同时黄克强亦在长沙组织华兴会，设日文补习所，互相策应。是年秋，两省同志合谋，乘冬月十日西太后诞辰，湘鄂大吏集长沙、武昌皇殿庆祝时，同时设伏尽杀之，占领武昌、长沙，则两湖各郡县可传檄而定，各省响应自易，摧清廷如拉朽耳。讵期前，长沙事泄，湘抚电告武昌有科学补习所，实为同谋。张之洞急派警员围搜，则其室已空，一无所获。盖长沙破案时，黄克强密电科学补习所同志，先期避走也。后执房主、讯知其室为文普通学生欧阳瑞骅等所租，知府梁鼎芬以涉及其监督下之学堂学生，不敢兴大狱，仅开除欧阳瑞骅、宋教仁学籍寝事，而科学补习所则遭封闭。

日知会

    日知会者，原为武昌圣公会所设之阅报室，乙巳三月，曹亚伯、何自新以科学补习所封闭后，党人渐散漫，又激于王汉死义之烈，亟思结集党团，乃与刘静庵谋之圣公会长胡兰亭及黄吉亭，假日知会为革命机关，藉避官府耳目。兰亭等允之，公推刘静庵主其事。自乙巳春夏间，开始秘密运动，至丙午开大会，则声势已浩大矣。静庵，潜江人，名贞一，又字敬庵，治宋明理学，言动不苟，为人厚重谨慎，众所敬服。每星期日，假文华书院，讲演世界革命史，以为暗示，听者甚众，学生及军人尤为感动。时何自新等，主张发布有关革命思想之书册于各军营及学堂，宋教仁、范腾霄、吴崐、胡瑛、张难先、李九香、朱履中、彭养光、孙武、张纯一、熊十力、徐祝平、张汉、吴贡三、殷子衡、宛思演、季雨霖、张润生、钟大声、熊自襄、邱介甫、何子植、刘汉卿等，工作甚勤，其余为信教入日知会者不与焉。未几，孙中山先生自欧洲返日本东京，集中国留学生，成立中国同盟会，而湖北学生规设分会，公推会长余诚剑侪归国，约日知会同志全体，加入同盟会，革命势力益张。及丙午萍醴事败，波及武昌，清吏乃捕刘静庵、朱子龙、李亚东、张难先、吴贡三、殷子衡、季雨霖、梁钟汉、胡瑛等九人。朱子龙死焉，余皆永远监禁。刘静庵屡经拷掠不屈，以辛亥起义前三月，死于狱中。静庵沉练有深识，能持大体，识者许其有经世才，为吾鄂人才之冠。其死也，有识者惜之，谓非独吾鄂之不幸也。何自新、吴崐并在名捕中，自新走江南，起义前，即已病故。自新黄冈人，豁达俊伟，博学能文，时以刘青田期之，年事不永，人皆痛惜云。

黄冈军学界讲习社

    清光绪丙午正月，有黄冈张炳南者，家仅中资，乃变卖产业，率其子海涛，在武昌正卫街租一宅，初为海涛住学堂之计，后闻革命之说而有感。同里熊十力，时在陆军特别学堂，与钟大声、冯群先、熊自襄、童澍、易介三、张其亚、涂觉民、邱可珍、童自纯、毕振英、郝大衡、邱介甫、杜玉成等数十人，因海涛说其父，就炳南宅，规设黄冈军学界讲习社，联络军营兵士及各学堂学生，每星期日，约各同志聚会一次，名为补习功课，实则密商革命进行事宜。入会者，实不限于黄冈人，而以黄冈为名者，避警吏耳目也。十力在营中，运动甚力，风声渐露，陆军学堂之队长湘人何锡藩者，密告张彪将捕之。有教习某系留日学生，于营务处得其消息，阴嘱十力急避，此丙午初夏事也。讲习社遂成昙花一现。然张氏父子则已为此废产矣。熊自襄与鄂城徐叔渊等，走伊犁，又约同志作革命运动。及武昌举义而伊犁首先响应云。

群  治  学  社

    群治学社者，湖北新军图革命，始有具体组织之一集团也。发起者，为士兵林兆栋、黄申芗、黄元吉、曾省三、梁维亚等。同时蒋伯夔（字翊武）自上海中国公学来鄂，入四十一标充兵士，结识蔡大辅、唐牺支、李抱良、钟畸诸人，皆相与主持社务。黄梅宛思演倾家资三千元，创办《商务报》于汉口，以詹大悲为主笔，何海呜任编辑，查光佛司笔政，刘尧澂任会计兼发行。一方为文字上唤起，一方为军事进行。犹记余在仰光时，得读汉口寄到之《商务报》，窃幸湖北有此一报馆，革命党必定有新组织。思演童年，补博士弟子，服膺阳明学，其人诚挚有至行，诸志士皆依之。起义后，与竹山张樾（字芸天），办《震旦报》于汉上，持正义，以抗袁氏，及《震旦报》被封，遂终身杜门不出云。张樾嗜哲学，泛滥中西，无所专主，性情醇洁，清和逊让，外若易与，而介然不可犯之操，人咸惮之。

    湖北新军步兵，计有二十九标、三十标、三十一标、三十二标、四十一标、四十二标、马队炮队工程营等，二十九标兵士，大多数为旗人，乃控制新军之中坚部队，汉人入伍殊不易；但军官学生卒业后派驻见习，则不受限制。各军营中，吾党同志，以四十一标为最多。庚戌夏（辛亥前一年），湖南闹米案勃发，湖北争路风潮亦起。两湖形势骤臻严重，会湖南当局，请调湖北新军入湘弹压，湖北同志议乘此时起事，由四十一标发动，属黄申芗计划。爰命陆军学生孙昌复由汉口运炸弹进城，向某处投掷为号，中途爆裂，事泄，张彪亦恐激成大变，不敢深究，但密为防范而已。黄申芗、林兆栋、黄孝霖等遂分途走沪、走川，汉口《商务报》馆亦遭封闭，而群治学社遂遇一顿挫。

    四十一标举事失败，《商务报》被封之后，刘尧澂仍潜伏汉口。未几，亦投入四十一标补充兵士，复结合同志，改组为振武社，初不与外间通声气，以防泄露。当时同志与谋者，二十九标排长蔡国桢（济民）、高尚志、杜武库、杨选青、甘绩熙等，三十标队长张廷辅、吴基培（醒汉）、王宪章、万国宝、陈复元、徐达明、 王文锦、罗良骏、冯中兴等，三十一标李建中、曾省三、黄元吉等，三十二标孙昌复、单道康、冯扶青、李成牧、朱黄强、向海潜等，四十一标蒋翊武、丁景良、唐牺支、李抱良、杨王鹏、蔡大辅、廖湘芸、李达五、章裕昆、王华国、曹珩等，四十二标张喆夫、刘化欧、邱文彬、曾汉城、祝制六、胡玉珍等，炮队徐万年、孟发成、黄驾白、陈子龙、陈国桢等，马队陈孝芬、江炳灵、马骥云、饶升甫等，工程营李乃斌、熊秉坤、金兆龙、方兴、赵楚屏、马荣等，陆军中学席正铭、雷洪、侯沅英、谢荣等，陆军测绘学堂李翊东等，皆青年英俊，极一时之选，为辛亥起义之中坚。

抱冰堂一瞥

    庚戌秋七月，新军振武社同志，以团体日趋扩大，不可无严密之组织，乃利用星期日放辛亥革命遗址“抱冰堂”假，约集同志等二十余人，在蛇山抱冰堂，开一秘密会，制定标营队排代表负责公约规程。大旨以排为单位，负一排之责者，为排代表；负一队之责者，为队代表；营标以上，其代表责任纂重，由同志审查确实，公推一人负责办理，并制定简单口号，以便交通。经此次集会议决，而部勒完整，进行猛利。未几，一部分秘密外泄，杨王鹏等退伍，振武社又不免受多少打击。
黄鹤楼团拜
    谚云：“黄鹤楼上看翻船”。古来坐观成败者，皆受此讥，登斯楼者，辄有无限感想！革命党乃欲一雪此耻。辛亥正月元旦，蒋翊武、詹大悲等约集同志，团拜于黄鹤楼头，组织一文学社。盖继振武社之后，而重振旗鼓，以研究文学为名，实则党团组织也。时胡瑛在狱与闻其事，阴为文学社赞画一切机宜。

《大江报》出世

    初黄冈胡为霖斥资创办《大江白话报》于汉口，聘詹大悲、何海鸣为正副主笔。未几，汉口英国水兵，殴毙车夫，群情愤激。《大江白话报》尽力攻击，英领事极表不满，胡为霖之父畏祸，召为霖归家。詹大悲乃筹资接办，删去白话二字，为《大江报》。大悲自主报政，特与军营兵士接纳。时张彪部下多用粗犷，充下级军官，驭兵士少思，士兵密告大悲，以军官尅扣不法等情，一一披露报纸。制府阅报，即诘责张彪。于是张之下层干部亦渐用学生，兵士亦乐依学生以图革命云。

毁印

    湖北革命共进会，一依同盟会革命方略，预定刘公为都督，刘英为副都督，宋镇华为第一镇统制，黄申芗为第二镇统制，三、四镇未定人，刊成木印五颗及扎委等。辛亥二月间，余在长青里，孙尧卿出印扎示余，属余保管，余毁之。尧卿疑余胆怯，余曰：在运动进行中，以结合同志加盟，为唯一要义，若事机成熟，义旗一举，不愁印扎书刻不及也。今若留此，万一不慎，事泄被抄，有此证物，累及多人，殊不值也。又出一大包黄色药交余，余曰：此炸药也，何自来？尧卿曰：前年黄复生等携来，乃与汪精卫、陈璧君拟在汉口制弹丸，用以飨端方者。适汪等到，而端方未来，汪等去，而药留此。余曰：此有用之物也，乃藏之。

盗菩萨

    吾县西北邻蕲州，距余家八十里弱，有小镇，曰洗马坂，达城庙在焉。余有友家于其地，尝与之游，友人告余庙内供金菩萨一座，居民祈祷极灵应，香火甚盛，余颇识之。至是，同志困顿，革命事业，无所措手，共议筹款方法，余忽忆及金菩萨，众大喜，必欲盗之，熔解充用。又值暮春，群居汉上，湫隘嚣尘，争藉此为乡间之游。但虑人多或生惊扰，乃决议以余与达峰先往，当夜买舟下驶，抵武穴。登陆，步行至余家，日已夕矣。余父见达峰，与语大悦，晚餐后，告以目击洪杨失败之经过，达峰谈兴亦豪，几彻夜不寐。翌晨，余父问余二人何往，告以至达城庙，余父微笑，亦无所问，命雇小车，为余二人代步。中途经田家河友人田梓琴兄宅，踵门趋候，田伯母见余率一远客至，惊喜交集，杀鸡为黍而食之。坚留宿，余二人再三婉辞，伯母许之。兼程前进，比晚抵达城庙，庙前有住民十余家，半开香纸店，可知菩萨之威灵也。余二人觅一店投止，店主妇飨以粗粝；问何以睡，则置一圆筐于食桌上，余等不解衣，而曲伏混过一宵。晨光乍放，即起；盥漱毕，见庙门大启，乃市香纸入庙，门墙高耸，巍然若帝宫也。内三进，每进三大间，左厢有横屋，所谓金菩萨者，位于中间正殿之左一神龛内，装有玻璃门，门有锁，玻璃上染以油烟，覆以幢幔，蜘蛛好事，又蔽以网，几不见有神像。先是余与达峰约，余早去辫，拜神时不便叩头，君尚有辫，请偏屈，达峰允之。至金菩萨前，达峰端立，余为燃烛点香，和尚念念有词，达峰肃拜罢，出香资一元给和尚，启钥瞻仰神像，和尚始难而终许之，启门逼视，直一臃肿金橐驼。问菩萨由来，则曰：历年久，威灵显赫，有求必应，故年年有人许愿装金，达峰以手探之，屹不动。和尚频促客堂待茶，达峰恐启其疑，随入客堂，少坐而出，日已午矣，返店就饭。结束启行，暮抵漕河，乃水陆交通集镇，行旅频繁，商店亦不恶。余二人投一客店止宿，天明乃趱程返余家，时三月二十八日也。 

 
    辛亥三月二十九日，乃黄克强先生荟萃同盟会各省精英，持手枪炸弹，猛扑广州督署而破之之日也。不幸事前风露，攻入督署，而不获清督。变计改攻他要署，盖清督张呜岐预匿水师营，命水师长官李准率兵反攻。时众寡悬殊，吾党势不敌，当时战死最烈者，福建林将军时爽、四川喻将军培伦；巷战弹尽，被执不屈者，林觉民、方声洞与陈与燊诸同志，尤极一时之彦。故是役虽失败，而革命党之声威大震，清廷夺魄，民气发扬，迄八月十九日武昌起义，而犹归功是役者，其流血之价值，空前绝后，实革命历史最堪赞颂之一页也。夫清人起一隅，而抚有神州，已二百六十余年。武功之盛，不逊元人，而牢笼之术，则远过元人，光宣之际，虽群情已变，而在朝之臣，与疆省大吏，尚安臣节，故表面犹粉饰太平。克强先生所率同志，不满百名，乃不计成败，不顾死生，悍然以三百人犯大难，欲举全球上最伟大之国土，而恢复于一旦，曾不见有坐拥两粤雄师之大敌，而乃如身入无人之境也者，此是何等胸怀？何等志事？何等气魄？是岂可于人间世求之耶！吾民族而有此伟人，革命成功可必矣。忆余是日与达峰早起离家，晚抵武穴，候轮返汉，计必盗得金菩萨，比夜深而轮仍未至，于洋棚假寐，忽有电报局友人奔来密告曰：适接广东万万火急电报。我认为奇怪，就在电机上打听，系电武昌督署云：“今日乱党起事，被获。查得湖北亦有人运动，须严加侦缉”。因劝余赴沪，勿往汉口。余密告达峰，必须赴汉，适上水轮到，仓卒登划，友人嘱郑重而别。翌午抵汉，诸友会晤，不及谈探达城庙经过。群云：汉口今日各报，咸载广州起事失败之电，风声甚紧，我等宜防。越二日，报上将我等住所法租界长清里之门牌号数、机关人名，几全揭出，我等乃分住武昌。清季官僚胆小，侦探亦不狡黠，我等在武汉仍得出入自由，再作盗菩萨计划。广东既败，我等实逼处此，进行益猛。黄土坡酒店，结纳日广，同志遍于各营，势将一触即发。谚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筹饷实为要着。复与达峰商，由邹永成筹盘费，余意达峰回浏阳约黎大汉等。无何，刘文锦来自长沙，查光佛来自乡里，各谈运动经过，擦掌摩拳，乃择期召集会议，决定以武昌为发难地。议成，提及款事，余曰：八百元早罄矣，无以为继，故前次商盗金菩萨，今侯达峰出头，取得健儿来。查君慨然曰：事急矣，不必侯达峰，曙汀固孔武有力者，此去当可计取。群问计将安出？查曰：距达城庙二十里，有三角山，属蕲州名胜，盛传有奇溪，产绿毛龟，龟以小为贵，赐号金钱龟，置之于大金鱼缸中，则满缸水绿，毛漾动，呈碧绿色，富室争宝之，今殊不易得，我等若入山多采得绿毛龟，贾之，亦无本利市也。群曰：目的殊不在此。查曰：毋急，三角山上有寺观，我辈没辫子者多，若藏身三角山寺观中，则下至达城庙，一夜可往返，金菩萨不难得也。众拍掌称善，时四月下旬，复偕刘文锦、查光佛等买舟下驶至蕲州，即上陆径奔三角山，余等罄一日足力，始近三角山麓，斜阳一片，人影散乱，四顾踌躇，有莫知所适之慨。牧童骑牛背，迎面而来，因问距山有路几何？牧童扬鞭答曰：二十多里。乃依途前进，迄半山而露宿焉。翌晨，攀石附藤，凌绝顶，睹奇峰隐伏，云海翻腾，真天地间壮观也。余等狂喜过望，而腹枵不可耐，方觅寺求食，忽闻丛林中隐约有读书声，跟踪寻探，不意获入故友之山寨。故友开门出迎，讶余等何来，见余等面有菜色，急呼家人飨以早点。余等不及盥洗，率以手撮食之，故友亦解人也，不以为失礼。食竟请盥，故友夷然曰：兄辈，我虽有未谋面者，想均系好汉，此行当来入伙也。我等同声曰：好极，但不畏豹子头来火拼耶？故友曰：余非王伦。相视大笑。谈次，互相介绍，刘曙汀始知故友为陈愚溪先生。愚溪以曙汀来自湖南，不远千里，罄山寨之储，坚留信宿，同人深感愚溪之亢爽。愚溪先人曾官于粤，置田宇为子孙计且厚，愚溪少读书，酷嗜墨子学说，平等博爱，诸禀天性。迄先人见背，稔知佃农之苦，即将先人所留遗产，实行开放，以其田分给佃农，不取租课，并解除佃户之名，俾耕者自有其田，以故家中落。乡里土豪与八股先生，群嗤愚溪之愚，愚溪初不为意，躬率家人在三角山垦殖，藉以自给。三角山一带之农民，咸敬仰愚溪，识者目愚溪为先觉之实行社会主义者。

    余等在愚溪山寨信宿，款待优渥，不欲久扰，又此行目的，碍难相告，乃郑重言辞。绕山西北行。闻潺潺有声，突见银河倒挂，群抚查君之背而笑曰：此下定有金钱龟，盖往拾之。查君曰：唉！毋嘘。此处险峭，一失足即成千古恨耳，焉用龟为？复缘曲径，便已通幽，有大禅院在焉，门额三角寺，固斑斓可玩也。相将入寺，扬声呼和尚，少焉一龙钟老僧出，对余等张望，发似剃度过，而长衫短褂，全不像出家人，似俗非俗，似僧非僧，呆立不知所措。余等不待许可，径入内室，安放行李担，随喜上方。至厨堂，见一中年比丘将炊，余等问有米乎？曰：不多。有菜乎？曰：只有蔬。有洒与肉乎？曰：下山可买。余等出资，嘱其下山买米及酒肉。比丘以告老僧，老僧知余等非纯挂单者，始夷然，令比丘照办。余等终日营营探路径，安炉灶，老僧与比丘，固然莫名其妙也。一住经旬，而计不克售，资斧将罄。焦急万分，忽有知友闻余等在山，约至其家度端午节。

    余友宅于三角山西南，达城庙之东北，距达城庙只隔一小垅。余等应召而往，乡俗是日拜神，友人约余等往观。达城庙和尚，以吾友为檀越中之绅董，又见余等面生，款以茶点，复引导参观神像，游览毕，同返友宅，相与豪饮。由日午至酣，期以夜间乘洒兴，一举而移金神回山，友人亦知余等密意，相视而笑。比撤馔，而天气暑热，乡人露坐纳凉，余等再至庙，则灯烛辉煌，无下手处，颓然而返。是晚即宿吾友家，友人为谁？即今已物故之张梅轩先生也。

    翌晨离梅轩家，仍返汉，从事新军团结运动。六月初，焦达峰率健汉来，言返湘耽搁二月余，四处调集头目，示以方略，令各回原地，准备与武汉同时并起。据各地报告，防营保甲，均多通气，组织日趋严密，进步非常迅速，只是款无着。余同来之大汉子，身手健捷，此行定取金菩萨出山，作霖雨苍生之举。众轩渠鼓舞。余乃筹备行资，应用电筒锥斧刀锯，托邹永成、谢介僧解囊代买，交达峰等一行八人，于六月十四日晚出发。此行不由蕲州，径至巴河登岸，日行四十里，至洗马坂。已是六月十五日天晚。达峰等入一饭店打尖，问由此处至达城庙几何里，店主曰：十五里。问途径，则云只有一条驿路，达峰识之。达峰问明途径，饭毕，忽阴霾四合，骤雨将至，达峰默祝曰：天助我成功也。呼店主计饭资。店主曰：天黑将大雨，客等可留，前进无宿店也。达峰曰，有事须赶路。店主屈指曰，莱不计，酒饭共得三百五十文。达峰给洋一元。店主曰，洋价九百二十文，须找五百七十文。如数换汔。达峰命给五十文小账，店主喜过望（可见当时生活程度低廉）。一行出店，未数武，大雨如注，群奔一土地堂避雨。达峰曰，达城庙离此不远，可分两班走，一班走大路，一班走小路，分携应用武器，以夜半会齐。自率一班向大路走，且行且止，抵达城庙，雨歇而月出矣。庙后有一小土坡，坡之右有一陂塘，达峰等伏山坡下，静待小路一班到，计由前门闯入，公然行劫。忽闻前门人声嘈杂，步履甚乱，乡人在溽暑中，多露宿，遇雨则入室，雨歇复蜂拥出，故乱也。达峰以一班未到，不复走前门，乃就后山坡逼近庙墙，命出锥穴壁，讵壁厚，良久始穴洞，砖落有声，幸无闻声而至者。

    厚壁既穿，达峰以手量之，穴孔可容身，命以次捱入，见案上神灯荧荧犹未熄，为之添油放明，沿天井至中殿，则将各案神灯加亮，照耀通明，达峰自持刀守住横房通和尚宿所之门，命一人守住前门，二人将金菩萨神龛斩锁开关，玻璃乒乓碎落，响震屋瓦，微闻前门人声少息，而和尚反哼哼不已。二人手攀菩萨金身，似有所战栗，许久丝毫未动。达峰叱之曰：何笨乃尔，速攀下。一人曰：余头晕，掌力不能攀，莫非菩萨有灵乎？达峰曰：胡说，我来。上前握其头，亦不动。达峰曰：真个有灵乎？以铁锥凿空，猛摇者再，复尽力掀之，菩萨轰然倒地。即命三人尽力牵曳，至后殿，呼出大斧尸解之。一人曰，大斧在走小路一班人身上。达峰曰，可用锥与刀。三人交相凿，迄不能解。久之断其一手及零碎小块，达峰命整个送出洞口，挟全身以走。比出洞，天将曙，乡人早起，有巡行陇畔者，达峰曰败矣，速裹起，投于陂塘，无令乡人见也，后此机会可再来取。三人从命，金菩萨由刀劫而入水劫矣。达峰等启行，中途遇彼四人，达峰怒斥之曰：尔等大误事。急取包裹衣服，换湿衣分散前行。

    径行数里，田畔农人奔走相告，达城庙金菩萨，昨晚被大盗劫去，和尚已鸣锣集众，四处追寻。我等当赴庙问讯，并预备香纸，为菩萨压惊。霎时善男信女，纷至沓来，老媪有伏地泣拜者。达峰等分途疾走，恰遇路旁茅店，有售蒸馒，皆休止购食。达峰曰：速食速走，否则乡人追来，我等口音不对，必被诘，若不幸用武，众寡殊不敌也。一大汉应声曰：无妨，焦大哥偕邓哥及五弟六弟先走，我等守后。达峰许之。大汉四人坐茶店，且谈旦息，竟渐入睡乡，适有粮差数人过，见四人假寝，壮貌粗蛮，体格高大，决不是本地庄家人；又见其茶桌包裹，包法与放法，不是江湖上行家，遂出其一呼二诈之惯技，大喊捉强盗，四人梦中惊醒。大汉怒目而视曰：谁是强盗？粮差上前曰：尔等是强盗。一粮差显身手，以掌击其弱者，思伏之。弱者腾逸，大汉遂飞拳舞脚，以临粮差，粮差数人同出铁尺，专击大汉，大汉赤手应战，绕茶店闪烁，粮差不能近身。茶店主人再三呼曰：无将我茅屋打倒。粮差等逼住大汉，回头见余三人俱去，只余大汉一人。思以武力制之，必互伤，乃谓大汉曰：尔是好汉，即就缚，跟余至州城，包管无性命虞，否则呼乡人来，尔命不保矣。大汉曰：我非强盗，尔等又无官文，何得凭空捉我。粮差曰：适从达城庙一带催粮，闻乡人汹汹，达城庙金菩萨被盗，听汝声音，绝似湖南土腔，遽集于此，非盗而何？大汉争之不得，默念只此四人，中途还可对付，若再纠缠，反为不美。于是就缚，呼曰走。粮差曰：且慢。相率闭置大汉于土室。大汉闷坐，闻粮差喃喃私语，不可辨，久之无声，盖粮差欲挟置此人，赴达城庙求赏格也，以一人与店主在土室门外守住，三人返奔达城庙。大汉乘间扭断绳缚，踢倒土墙，往旷野飞遁。比守者察觉，而大汉已不知所之矣。大汉兔脱后，粮差大恚，命一人先奔漕河镇，向各饭店关照，不许容留口音不对之生客，各饭店奉命唯谨。达峰等四人在途，不知守后一班之闯祸也。安步抵漕河，投前次经宿饭店，小役闻其音鴂，则曰：客已满，请他往。达峰诧之，径问店主婆，店主婆亦曰：没有空。达峰告以某月日，曾偕居先生宿此，令房东乃居先生好友陈二少，此行因访陈二少过此，无恐，陈居二人可作保。并出洋五元，给店主婆，先为食宿费，店主婆见钱眼开，即呼小役曰：此客人系陈二少朋友，可安置后房。无何，粮差群至，见达峰甚注目，达峰相彼辈非善类，命邓二以会党密语，与之交谈，渐接近，达峰出资沽酒，呼粮差共饮，邓二一举手，一开口，纯是江湖秘诀，粮差亦以秘诀应之。酒毕，邓二复呼摆灯，遍享粮差。粮差兴至，乃将中途所获大汉，一一告之，并出所获之包裹，检出电灯锥斧等物，曰此非公等所有乎？公等走江湖须晓当地习惯，敝处习惯，与湖南大同小异，此间因达城庙菩萨被盗，风声甚紧，陆行殊不易，我当为公等策安全。卧谈几达天明，粮差嘱买草纸两捆，束一包袱式，并示以背负手提落店安放之法，曰如法办理，走尽蕲州，无或欺也。并为之雇小舟，径放蕲州城，达峰等致谢而去。

    一叶扁舟，沿州河而下，遍观野景，兴致勃然。晚抵州城，舍舟登岸，鸦声渔火，无非妙趣，只我辈党人，总不免举目有河山未复之感。又顾念大汉一行，尚无音信，不觉焦急。步入洋棚，问上水船何时可到，答以半夜，相将期待。遣一人出呼小贩就食，远远望见四人迎面而来，近视之，则大汉等是也。率问焦大哥在否？答曰：在洋棚。乃同入，达峰见大汉等，安慰数语，问何以迟迟，各述经过。达峰曰：汝辈贪食贪睡，致有此失，若革命临阵时，如此贻误，当以军法从事也。众唯唯。夜半轮响，争附小舟登轮，天明抵汉皋，至机关部报告。座中有嘲焦达峰等，吞没金菩萨者，达峰愤然曰：岂有此理。余曰：戏剧中有云，赔了夫人又折兵，周郎尚有此失，何况我等，相与一笑而罢。

邹永成麻醉婶母

    湖南邹永成，自日本来汉访孙武，询湖北革命进行如何，焦达峰在座，叹曰：革命进行颇得手，唯经费感困难耳。永成曰：家婶蓄有首饰，值数千金，如能以术取得，可资助也。邓玉麟倩三十标军医江亚兰配制麻醉品，交永成置酒及馒首中，约于早膳进之。届时孙武、焦达峰、邓玉麟往取金饰。未入门，见婶母立于堂前，言笑自若，知迷药罔效，乃垂首丧气而返。达峰叹曰：岂天真不欲吾辈成事业，何厄之甚耶。

雄楚楼

    刘仲文、杨玉如同寓雄楚楼，遂成为革命机关部，同志朝夕过从，商戴仲文为湖北革命领袖，仲文固有此志，而时机急迫，曾不慷慨出囊中白镪，沔阳监学亦不得间。一日集商于尧卿寓所，群呼负负。宪兵同志彭楚藩后至，共告之故。彭君曰：是不难，我去包办得到。复问东京同盟会各种秘密刊物，如《革命方略》等，仲文持有底本否？答曰有。彭君曰：计在是。请玉如兄向仲文索是本，多抄几分，以便交负责同志。是日星期，余当请假访仲文，白金可取也。众大喜，分途准备。玉如回雄楚楼，向仲文索《革命方略》抄写。抵晚，彭君服宪兵制服到，先访玉如于楼下，将所抄之底本携去。上楼访晤仲文，正色语之曰：我等新军组织，已充分完备，行将发难，只以无少数基金，绝对不能活动。闻君携白金五千两，将北上纳官，想非君初志，若出此资，供发动费，其价值奚啻一道台头衔。君若不然，则吾将持此证据，以宪兵资格告发，如是则君将捐之红顶，先戴于我头上矣。仲文拂然曰：余不欲纳官，曾为同志言之，足下何疑之深而言之左也。楚藩曰：吾言戏之耳。仲文乃慨然悉数输助，并留彭君一宿，相与密商发动之计划，竟夕达旦。
各  团  联  合1907年春，留日学生刘公、居正等人在东京成立共进会，旨在策动长江流域起义。
    共进会与文学社两团体，原有分途并进之精神，然间有不相融洽处。初共进会孙武、邓玉麟、高尚志与文学社蒋翊武、刘尧澂等，同集孙武寓谋联合。翊武谓玉麟曰：世间无论何事，应以少数人服从多数。其意以为文学社盛于共进会也。尧澂知翊武失言，乃叱之曰：奈何妄言自大，汝何知共进会人数少耶？遂不欢而散。嗣翊武调查各协标营，知共进会实状，使尧澂向玉麟讲解。复经陈铁侯、蔡济民、王宪章、陈磊等斡旋，而两团体遂联合一致，进行益臻顺利。

炮  营  之  变

    辛亥八月初三日，南湖炮营同志孟发成、霍殿臣、梅青福、张若舟、王鹤年、徐万年等，为同袍退伍者祖饯，群英聚会，酒酣耳热，兴致淋漓，笑声达外，其队官出而干涉。徐等盛愤，即起夺炮出，顾无弹，转夺子弹库，因封固，一时不得入。营长姜明经闻变，急调附近马队来镇压，徐等知事不能成，乃弃炮，以席卷枪荷之走。马兵追蹑，徐等顾谓曰：吾侪皆兄弟，何相煎之急耶？马兵止。徐等急驰入城，至同兴学舍，具以告。孙武、邓玉麟闻之大惊，咸谓仓卒不能发动。李翊东曰：吾闻先发制人，后发为人所制，今事已泄，若不急发，将为清吏乘也。孙绳、赵师梅然其言，乃相与决计，即晚发动。邓玉麟即通知蒋翊武、刘尧澂等，集胭脂山胡祖舜寓所，急为之备。尧澂主缓发，盖以黄、宋尚未来鄂，余所购之手枪亦未运到，且瑞澂昏庸胆怯，今日之事，必不敢究，如深究，则举犹未晚也。众然之，瑞澂得报，果以兵士酗酒滋事，开除一二人军籍寝事。

中  秋  起  事

    汉口机关，得炮营事变之讯，恐越久而锐气消沉，乃召集会议，决定中秋起事。推蒋翊武为临时总司令，孙武为参谋长，刘尧澂、蔡济民、吴醒汉、王文锦、徐达明、祝制六、杜武库、蔡大辅、王宪章等为参谋，丁立中，潘公复、陈磊、邢伯谦、牟鸿勋等分任秘书，李作栋任财政，杨时杰、杨玉如任内务，杨洪胜任交通，邓玉麟传达命令，徐万年、熊秉坤、单道康、廖湘芸、余凤斋、张喆夫、江国光、李慕尧、黄礼堂、蔡蓬莱、方殿甲、李鹏升、李翊东、江亚兰、陈子龙、陈铁侯、席正铭、赵师梅、陈省方、刘鄂生等，分任各标营及各学校代表。凡任代表者，皆负临时指挥所属同志之责。以武胜门外塘角辎重营举火为号，同志一律左膊缠白布为帜志。计已定，再电余促谭、宋诸公急来鄂。及期，以戒备严，无隙可乘，乃改期十八日。余等在沪，闻炮营变，急欲返。英士手枪犹未购妥，延至中秋日，再与英士、石屏促遁初，遁初允于翌晚起程。迨十六日晨早，余趋至《民立报》，访遁初，遁初患感冒，未起，答以今晚恐不能动身耳。沪上诸君，于吾鄂同志多年运动之情形与牺牲精神，或犹有所未悉也。

孙  武  炸  伤

    汉口机关部昼夜操作，出入频繁，风声外播，《大江报》被封，詹大悲、何海鸣等入狱。至八月十八日，孙武、邓玉麟等，谋将黄复生、喻培伦等前炸端方所遗之炸弹，配制装置，从武昌帽店楼上，抛入总督署后院，炸瑞澂卧室。谋定，孙武即配药，适有刘同者吸纸烟，不慎，烟火触药，药爆发，伤孙武面，汪性唐、陈光楚急以白布蒙其面，由后晒台界入同仁医院。潘公复、邢伯谦、谢石钦、梅宝玑等皆走避。迨俄警迹声而至，阒其无人，将所有名册、文告、旗帜、印信、弹药等，概行搜去。武昌巡警道得讯，即令搜捕，获刘同、刘燮卿并沔阳监学等三十余人。

杨洪胜被逮

    杨洪胜退伍后，赁屋于二十九标营门前，作小商，藉避耳目。专任交通及输送子弹、炸药品于各标营。十八日，洪胜购得子弹百颗，偕邓玉麟送入工程营，分给熊秉坤、徐兆宾、金兆龙等二十颗，事毕，即赴胭脂巷胡祖舜寓。邓玉麟、蔡蓬莱等欲将所有炸弹，概交洪胜负责分送，洪胜诺之。遂以人力车悉数运至家，以筠篮盛炸弹，外饰青菜，送入各标营。及至工程营时，守卫者非同志，呵洪胜止，严查诘。洪胜急奔走，卫兵追蹑，洪胜掷弹抵御，弹片反射，洪胜负伤。驰归寓，卫兵迹至，搜出炸弹甚夥，遂被执。

机关部被破获

    汉口机关破获后，清吏得党人名册，呈报总督瑞澂，瑞澂恐，急召统制张彪、督练铁忠等，开军事会议，将闭城大捕。时新军兵士在名册中者占最大多数，官府不敢急捕，但紧密戒严，禁止兵士请假，防其互通声息。时三军之众，人人自危，皆跃跃欲动，苦不得首倡者。彭楚藩、刘尧澂、蒋翊武等，遂集小朝街八十一号革命军总司令部，会商急发。翊武主延避，尧澂曰：不可，君为临时总司令，今事势危迫如此，而怀犹豫，岂畏死耶?翊武勃然作色曰：君等真以为我畏死耶？大好头颅，同拼一掷。正拟发令间，突有军警夺门入，刘尧澂挺身出，掷以炸弹，误中楼梯，弹反爆，伤尧澂仆地。彭楚藩、蒋翊武等登晒台，越墙跨邻屋，顾军警四周，不敢下，无何屋顶塌，尽坠入室中，刘尧澂、彭楚藩、牟鸿勋、陈宏诰及张廷辅之妻与婢等二十余人，皆被执。唯陈宏诰至中途释放。蒋翊武蓄辫，衣枣红马褂，状类佣役，警察藐之，得以乘间逃脱，避走岳州。

三烈士就义

    彭楚藩、刘尧澂、杨洪胜三同志先后被捕，清督瑞澂、督练所总办铁忠、将军双寿等，当即提讯。首问楚藩曰：汝本宪兵，非革命党，吾命汝侦察革命党耳。楚藩叱之，即索笔书供词曰：“余乃大汉黄帝子孙，立志复仇，誓不与鞑虏共戴天，余非革命党，谁为革命党者？尔焉能命我哉？”又云：“鞑虏入关之后，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下剃发令，兴文字狱，建驻防军，残民以逞，最近亲贵用事，卖官鬻爵，失地丧权，犹持“宁赠友邦，勿与家奴”之卑劣手段，断送我大汉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我黄帝子孙，不忍见我民族之沦亡，同伸革命救国之大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尔等若非冥顽不灵，亦当从而反正，共享民主共和之幸福，予当在革命军前，为尔等请命，否则噬脐无及，唯尔等图之。予既从事革命，个人生死，早置之度外，请速予死。”瑞澂等相顾失色。复讯同谋者何人？彭君曰：“革命为余个人天职，不知有同谋也。”以次问刘尧澂。尧澂湖南人，素激越，不待下问，即骂不绝口，瑞澂等只有恨恨。复问杨洪胜，洪胜虽未读书，而沃闻民族民权大义，豪侠轻死，任何拷讯，坚不吐同志一人。瑞澂等讯毕，怒掷笔于地曰：杀杀杀。于是彭、刘、杨三烈士，乃从容就义于督署门外矣。三烈士皆人豪，彭楚藩乃刘静庵弟子，亦服膺程朱陆王之学，为人敦厚豁达，非仅以侠著者。在军中应付一切，颇能应变，其才具开拓，而性严毅，能容物，人虽惮之，而莫不怀之也。刘尧澂坚苦，有远识，能去偏私，持大体，有建树才，其死也，人皆惜之，同志尤深痛焉。

熊秉坤第一枪

    彭、刘、杨三烈士就义后，武昌特别戒严，山前山后，胭脂山、黄土坡、小朝街各处秘密机关，均被破获。张廷辅亦在营被捕，各机关同志被捕者，先后达数十人，交通断绝，全陷恐怖状态。是时1911年10月10日晚，湖北新军工程第八营革命党人在熊秉坤的率领下首先发难，打响武昌起义第一枪新军三十一标随端方入川，四十一标中坚，分驻荆州，三十二标及马队、炮队、陆军中学在湖南，四十二标一部驻汉，武昌城内唯山前二十九标、三十标及工兵一营，而三十标中又多旗兵。其军营外可资奔走之同志，捕者捕，逃者逃，汉口与武昌隔江相望，声息不能通。邓玉麟等本负有传达命令之责，是时无由投递，已误十八日举事之期。迨十九日，邓玉麟与李作栋由汉阳渡江至鲇鱼套，以晚间折至南湖炮营，中途若遇诘，则以李充教习、邓充侍役对。而在武汉一般同志，痛彭、刘、杨三烈士之惨死，悲愤填胸，急思与三烈士复仇，乃各自为谋，决定即夕起事。蔡济民、吴醒汉等则主张于夜间第一次点名集合时，即在本营房发难。熊秉坤、金兆龙、方兴等在工程营亦有是议。其他同志皆不谋而合。唯各营枪弹，因瑞澂下令收藏，熊秉坤问同志中藏有子弹者可检出，金兆龙检出被盖内子弹数颗，其他同志亦有检出者，合计子弹不满二十颗。熊秉坤谓有此足矣。由金兆龙等略为分配。是日凄凄风雨，天若为三烈士洒泪者。入夕，明月当空，万籁俱寂，营中例点名就寝，熊秉坤、金兆龙等故不寝，持枪假寐，为队官阮荣发察觉，叱之曰：汝等皆不睡，持枪何为，欲造**耶？金兆龙首先愤起骂曰：造**就造**。熊秉坤开枪击之，不中，方兴继投炸弹，全营惊起，争毙阮某，而难作矣。于是拥其哨官吴兆麟至楚望台，而守望之兵，倒戈相迎，遂占领焉。

 
测绘学堂响应

    武昌陆军测绘学堂邻近工程营，突闻枪声，全堂震惧，莫知所措，欲熄灯亡匿。李翊东乃起抗声曰：今日乃革命党举事，推倒满清（清朝），余即革命党之一，愿从者保无虞。武昌起义士兵占领楚望台军械库，准备攻打清湖广总督署佥敬受命。翊东曰善，请速集操场。正列队时，方兴携两军刀，自工程营来，以一柄授翊东曰：闻新生中有满人，请以此斩之。翊东曰：仅一满人松俊耳，不可杀。盖诸同学初闻枪声已破胆。岂能再见杀人乎？况清虏根本在督署，督署若下，根本已拔，区区无寸铁之松俊何足介意也。方兴然其言。翊东乃与向訏谟、朱次璋、方兴率全体同学诣楚望台，翊东令诸同学持枪，以守楚望台军械及宾阳门各要隘。均不听，曰：吾辈非革命党，事成无功，事败则持枪有证，其能免祸耶？翊东拔刀相示曰：今日之事，我为之，事成归诸君，事败独身坐，敢有不听者，杀无赦。众慑服不敢抗。

蔡济民引兵攻督署

    当工程营发动时，张彪、黎元洪闻风亡匿，而所部无主，各怀观望，唯肩军门，禁止出入。而革命党之在其中者，为旗兵牵制，不敢应。相持既久，二十九标排长蔡济民迫不及待，乃诡称出营巡查，率所部乘间诣楚望台。三十标张鹏程、杨选青，四十一标阙龙、郑继周、王世龙等，皆阴越营垣，单身来会。于是推吴兆麟为临时总指挥，杨选青、阙龙等则随蔡济民领兵分攻督署，以李翊东领测绘生防守楚望台及宾阳门诸要隘。蔡济民攻督署，久不克。未几，吴醒汉聚合三十标同志胡效骞等十余人来，复急使马明熙、钟仲衡、卢雅卿等开望山门，赴南湖迎炮队入城。

徐万年挥炮兵入城

    南湖炮营同志，鉴于八月三日及中秋夜之变，皆不克成事，持重者多。又以消息隔断，是晚闻城内驻扎在城外南湖的第八镇炮队立即起义响应，并经武昌中和门入城枪声四起，不知所措。先是邓玉麟、李作栋入炮营，商再举。至是与王鹤年、徐万年、蔡汉卿、张富国、梅青福、孟发成、艾良臣、霍殿臣等，坚主响应。邓玉麟在南营门放一枪，马伕即夺炮至。王鹤年复发炮轰击，因之全标出动，始向附近马队压迫。马队中同志，亦乘机集合，举枪相应。瞬息间，马明熙等抵南湖，告以城内已起事，蔡济民攻督署不下，请炮队速入城增援。徐万年急指挥炮标入城，置炮于蛇山及楚望台，布定炮兵阵地，开炮轰击督署。

攻  克  督  署

    武昌督署，位于文昌门之城墙附近，右侧及后门依城为要塞，又无街道可通，攻之不得。蔡济民初由正门进攻，占领大朝街附近一带，而督署戈士卫队以机关枪扫射，我军稍却。嗣闻机关枪少息，又复冲锋，相持数小时之久。济民正焦急，忽来同志报告云：炮队已进城，在蛇山布阵地，正拟发炮轰击，以黑夜恐多伤人，请派队在督署附近放火，俾目标鲜明。济民即下令，在督署大街敲开杂货店，索煤油数箱，并嘱呼左右邻屋，有在家者，宜速避，我等将在此放火，事成加倍赔偿。店主曰：何须赔，煤油在此，请君动手。兵士遂举火，火势冲天，照耀督署前门高杆，蛇山炮队连发命中，大队继之，一鼓而克督署。自瑞澂以下，全体人员逃走一空。先是兵工厂有修理机关枪同志告余云：清帅以机关枪有坏者，命予修理，余故事迟缓，厥后督促严厉，余举其坏处修理之，而将不坏之处，施以暗算，以次及于他机枪。故是夜督署之机关枪，少击辄停者，同志先事暗算之力也。张彪见机关枪不响，当瑞澂面，以手自批其颊曰：余误事矣。瑞澂不顾而逃。张彪欲支持至天明，旋见火光起，炮声作，知大势已去，乃率马弁乘兵舰逃汉。纠残卒于大智门车站，期负隅，以待北京之援兵。
    经过一夜激战，起义军于10月11日占领武昌城。
    督署既下，乃传令二十九标标统张景良、三十标标统杨开甲各举兵反正。皆不受命，仍闭营门自守。我军乃开炮轰击其标本署，全军惊乱，张、杨皆亡走，旗兵亦逃窜。二十九标同志杜武库、高尚志、聂豫、张喆夫等，挟其营长何锡藩反正。而三十标同志徐达明、王文锦、冯中兴等亦相继响应。混成协炮工辎重总代表余凤斋指挥炮工辎营入武胜门，据凤凰山。四十一标同志胡培才、廖湘芸、姚钧、李文灿、顾鸿、李必胜等，推第三营队官胡廷佐领兵攻藩署。藩司连甲早亡匿。于是全城光复，革命军之旗遂飘扬于武昌矣。是役也，未杀清之官员一人，只旗人宝英之妹有殊色，被逮时，叩头乞命为妾，同志怒杀之。其他旗兵枪毙约数十人。粤汉铁路督办岑春煊微服逃，官吏自臬司以下皆逃走。

黎元洪出任都督

    革命在秘密时代，曾推举刘仲文为都督，刘英副之，亦有议及黎元洪者。及倡义时，仲文尚在汉口避匿未出，众望所推之黄克强未到鄂，各军将校，又以资望浅，且均不能相下。武昌一夕光复，而主帅之席犹悬。翌日（八月二十日）天将曙时，众纷纷围集楚望台坡下，见黎元洪着米色长袍，立于其中，神色惊惶。湖北军政府安民告示李翊东诘之曰：统领何至此耶？有谓刘赓藻引导蔡济民率兵至黎寓，自其室中挟出者；有谓马荣自其床下挟出者；又有谓自其参谋家挟出者；仓卒间传说不一。然元洪本非革命党，确为受逼而出。当时楚望台有一炮兵高呼，请统领下令作战。其执事官王安澜阻黎勿应，炮兵拔刀拟安澜，黎以身翼之。翊东曰：统领不便在此下令，请至咨议局。于是众拥黎至咨议局楼上。众高呼举黎为都督，黎坚不承认。翊东乃持一宿写之安民布告，请于都督衔下署一黎字。黎畏缩舌颤曰：毋害我，毋害我。时有同志持枪向黎示威者，经蔡济民、陈磊急护之。翊东乃援笔代书一黎字，将布告贴出。众鼓掌称善，遂置黎于楼上室内，以戈守之。

都督府推举职员

    自黎元洪举出后，即以咨议局为都督府，推举职员。当时党人多亡匿在外者，草创之际，自黎元洪举出后即以咨议局为都督府。图为原湖北省咨议局近景不暇因事择人。就其在场者，各尽其所能，互相推举。以张景良为参谋长，杨开甲副之，皆降将也。方定国为司令官，蔡济民、吴醒汉、张廷辅、邓玉麟、高尚志、王宪章、徐达明、王文锦、陈宏诰等任谋略。李翊东为叙赏长，张振武副之。冯昌言长文书，向訏谟长会计，邢伯谦长军装科，其余分隶各部署，盖无一不得其用也。

阳  夏  光  复

    二十日，四十二标同志胡玉珍、王缵丞、赵承武、祝制六与王宪章谋杀其排长瞿焕明，统带张永汉逃，遂光复汉口。同时邱文彬、张步瀛、扶澄宇、黄家鳞占领汉阳兵工厂。梁炎昌、戈承元占领钢铁厂及黑山、龟山要塞，汉阳遂下，公推宋锡全为协统。即命仇国华率队往汉阳迎李亚东出狱，时知府逃，即以亚东领府篆。温楚珩往夏口，迎詹大悲出狱，组汉口军政分府，大悲任之。何海鸣为分府参谋长。吴崐、温楚珩皆任分府秘书。时武昌立都督府，拥黎元洪为都督，汉口不愿受其委任，或竟不予委任，故别建汉口军政分府也。

宣  示  中  外

    自军府成立，一切军政外交由军府主之，对内揭橥三民主义，根据中国同盟会誓词，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宣示中外，首改易正朔，以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革清宣统伪号，剃发辫，戒缠足，免除一切苛政。下令军士，毋略财，毋妄杀，毋奸淫，毋买卖不公，扰乱商务。通令国民，毋藏匿敌人，违抗义师。凡我军民无敌对行为者，一律保护其生命财产，得享居住、结社、言论、信仰等自由。对外则照会汉口各国领事，自今日始，邦交由中华革命军军政府主之，其前约章一切如故。凡居留在军政府占领地域内之外国人民，生命财产一律保护。若各国有助清政府以妨害军政者，概以敌人视之。清政府与各国所立条约，所许之权利，所借之国债，其事件成立于此次知照后者，军政府概不承认。（转自《湖北文史》总第九十一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