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凤山
始建于20世纪70年代初期的襄渝(襄樊至重庆)铁路,是我国三线建设的重大工程之一。襄渝铁路的建设,增强了我国铁路东西方向的交通运输能力,促进了华中与西南的经济发展。这对于巩固我国国防建设,改善中西部铁路布局,都具有重大作用和深远的意义。
襄渝铁路是按国家I级标准的战备需要进行设计、施工建设的电气化铁路,全线总长859.6km(不含汉丹既有线56km)。局部施工是在1966年开始的,其主要任务是建设汉江大桥和改善“老白”(老河口至白河)公路的部分线路。真正全线开工是在1970年初,到1974年9月竣工,所有参战部队都是以临战的姿态出现在整个铁路线上。
襄渝铁路的走向地质多变,给施工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在整个铁路线上,桥梁和隧道占总长的47.1%。铁路三跨汉江,九过将军河,桥隧相伴,甚至在1.5km长度的线路内,出现大中桥梁9座;在5km长度的线路内,出现隧道7座。特别是从湖北胡家营至四川广安的线段内,真是山重水复,逢山开洞,遇河架桥,隧道尾随,桥隧相连。全线5km以上的隧道就有武当山、白云山、大巴山和白崖寨4处。
线路内,部分重点工程集中,不仅增加了施工的难度,而且给兵力布署、给养、安营带来了诸多不便和困难。许多连队的营地都是靠放炮平整出来的。交通方面,就更加困难。当时,全国除西藏外,有5个县不通公路,这里就占3个。从白浪到安康,要绕到竹溪南路,行程倍增。临时营房和施工便道这些三类工程,占了总投资的7%以上。
襄渝铁路自开工到竣工,工期为时5年,投入兵力40余万,其中铁道兵有6个师约180000人参战(民兵参战数字不在之内),投资约40亿元,平均约4450000元/km。
先遣部队进入丹江口
1969年4月6日上午9时,我和我的首长与战友们在老河口火车站下车。带队的首长是我师的师长董超。带领的是“南征北战”的铁道兵第一师(对外番号5751部队)先遣部队,这支先遣部队是专为后续部队全部开进襄渝铁路湖北段就落实有关事宜而先期到达的。
下车后,我们乘车直奔谷城县。在谷城县驻扎着刚从抗美援越回国的我师第二团和铁道兵第十三师(第十三师后来驻扎陕西省白河县)。铁一师,是一支久经疆场的精锐部队,在抗美援朝抢修铁路时赢得了“打不断,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的殊荣。在这个师中,有预备承建武当山隧道的五团和三团,有承建白云山隧道的二团以及先期到达的通讯、运输、电力、机械和后勤等单位。先遣部队的主要任务是了解社会治安、群众生活、居民点以及铁路的位置。同时,还要实地勘察铁路沿线的重点工程。在听了二团团长夏玉瑗的汇报后,我们一行26人于8日到达均县(今为丹江口市)的老营,当地政府的领导热情接待了我们。根据地方政府的建议和我们的考虑,指挥所就设在老营。于是,我们也就展开了全面的工作。
先遣部队与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的配合是顺利和成功的。在均县城区内安排了我师司政后机关。现在的丹江口职工大学和丹江口市第一中学就是我师机关所在地;我师医院安排在紧临铁路一侧的遇真宫,那是当时的均县二中。此外,还有一团、二团、三团和三个直属营都在均县辖区内。在46km的铁路施工沿线上布置了这么多的部队,确实给地方人民政府增加了很大的困难。当时的浪河、六里坪区直单位都是将办公室让给我们部队住,而这些地方领导却住的是临时房屋。
为了便于工作,当时的均县人民政府组成了支援铁路建设的工作组。记得的有县长张田和民政局长牛三喜,还有一个周书记和万副县长;部队方面遇河架桥,逢山开路除兼职的领导外,有民政科科长杜云才,干事任保安等同志。为了早日修好铁路,支援三线建设,均县人民政府克服了吃、住、交通不便的巨大压力,很坚决地接受了这一任务,为50000多驻军和民兵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在均县各级人民政府的大力协助下,我们很顺利地完成了预定任务,为后续部队1970年1月至5月全部开进均县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武当山隧道和迂回线
襄渝线穿过武当山隧道后进入今丹江口市境内四河村,由伏龙口隧道走入十堰市境内白浪,在丹江口市境内线长46km。这段线路地势较为平坦,但重点工程却很多。除武当山隧道外,还有鄂西北最大的六里坪编组站和遇真宫一带的桥梁群。为了保护文物古迹,不得不将老营火车站北移,增加了老营1号和2号隧道,延长了老营河大桥,加大了工程量和施工难度。武当山隧道长达五千多米,是襄渝线的卡脖子工程。它的早日开通,对在鄂西北的第二汽车制造厂和总后勤部各工厂的产品运出,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在那个特定的年代,这是关系着世界革命的大事。铁道兵首脑机关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才把最能打硬仗的、屡建功勋的铁一师(即5751部队)摆在了这里,师里又把精兵强将摆在了武当山隧道上。
在武当山隧道的一端,是曾经参加过孟良崮和淮海战役的一个英雄集体。1952年,因抗美援朝战争的需要,他们被改编为铁道兵并随郭维成将军参加了朝鲜龟城—球场—介川铁路的抢修工作。1965年,中央军委组建基建工程兵,从铁一师调走了一个团,为补齐建制,他们由铁六师调入了铁一师,定编为第五团。这支部队先后参加了滇黔线、成昆线的建设。
在武当山隧道的另一端,是浪河区的四河村。这里施工条件很差,只有一条狭窄的山沟,交通极为不便,只好开辟施工便道。这里布署的又是一支铁道劲旅。他们除参加解放战争外,还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立过大功。电影《激战无名川》中的将士,就是他们生活的原型。“无名川”大桥,真名是熙川郡百岭川大桥。我们的这支部队在那里,曾冒着美机的狂轰滥炸,连续实施了72昼夜的大抢修,确保了钢铁运输线的畅通。副团长李云龙是朝鲜人民共和国一级勋章的获得者。同时,中国人民志愿军还授予他“卸定时弹大王”的称号。该团类似这样的领导还有刘长岭和于宝和及激战百岭川时任副教导员、现任副团长的邱永福等。
在施工中,这个团很好地做到了高标准、高质量、高速度;在投入资金上实现了低成本,我们称之为“三高一低”。在隧道施工中,他们按“双百双无两不超”的要求进行,即二百米进山洞,二百米成山洞,无人员伤亡事故和工程质量事故,劳动定额和主要原材料定额不超标准。这对当时的施工技术和装备来说,确实是一个挑战,但这支部队还是经受了考验,再现了英雄本色。
武当山隧道的施工期,经过严格的科学计算,需要三年以上才能完成。这条隧道没有竖井和斜井的施工条件,只能从两端全断面开挖,大量的兵员无法展开,参加施工的部队只能是巧干加苦干,以确保竣工时间。他们从1970年5月1日一开工,就掀起了劳动竞赛和比武高潮,这对促进隧道开挖进度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在极“左”的年代里,在襄渝线施工的日子里,出现了一件叫人啼笑皆非的事情。那时,在第二汽车制造厂支左的武汉军区副司令员孔庆德中将提出了“二汽早出车,世界革命早成功”的口号。这一口号的提出,震动了铁道兵司令员刘贤权和政委宋维栻少将,而且给整个铁道兵参战部队以极大的压力。为此,刘贤权司令员和宋维栻政委乘“安-24”专机来到老河口,然后驱车丹江口与铁一师领导共商如何早日打通武当山隧道的问题。武当山隧道是一项巨大的而又艰苦的工程,无论你有多大的决心和信心,无论你胆量多大,口号多响,也不论你有多少精兵良将,都必须与科学的施工态度和科学的施工方法结合起来,针对客观实际,作出决策。那种要求1971年开通武当山隧道的想法,是一种良好的愿望,但也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不能提前开通武当山隧道,就意味着二汽的车即使下了生产线,也运不出去。这在当时可是一个政治问题,是对待世界革命的大问题。怎么办?几经苦思,最后通过铁道部设计院设计出一条迂回线。在保证武当山隧道正线施工的前提下,在隧道北侧开辟了全长7.57km的迂回线。其中有五座中小桥梁,长366m,有隧道二座,长908m,线路以28‰的坡度爬过分水岭。迂回线的开辟,增加了工程投资,分散了兵力,影响了正线的施工。迂回线于1971年秋开通,当年年底铺轨,可是二汽出车尚无日期。迂回线开通之后,武汉军区副司令员林维先中将亲临视察,于是留下“过武当,早通车,早出车,世界革命早成功”的口号。殊不知,正是这种思潮造成了极大的经济损失。
老营烈士陵园
老营宫西侧的烈士陵园,是我师指战员在修建襄渝铁路时牺牲后并集中留下的坟茔。烈士们与襄渝线相伴,与青山长眠。这座烈士陵园是我师建军以来,继成昆线元谋县黄菜园烈士陵园之后修建的第二座烈士陵园。每当我想起这些战友们,我就想到“青山处处埋忠骨”的诗句。
老营烈士陵园完工时,一次入园的烈士有98名。最大的干部是副营长邓永明。邓永明,我的战友!在我任营长时,他是副营长。我们相处8年,亲如兄弟。他对我工作上的支持使我永远不能忘记。曾记得修成昆线时,我带领全营官兵战斗在金沙江畔,他一人留守后方搞支前工作。工作任务重、头绪多,可他料事心细,从各方面保障了我们前方官兵的衣食所需,有力地配合、促进了我们的施工。
还有一位烈士,他是我师一团二等功臣的荣获者——爱兵模范李安普。在一次手榴弹投掷训练中,一位新战士由于精神紧张,拉了弦却不知把弹投出去。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李安普冲上去,用身体掩护了几位新战友,而他却把青春的热血洒在这鄂西北的群山之中。
在众多的烈士中,还有我的战友唐正明,他是一名电气工程师。为了保证高压输电线路运行的安全,他亲自带领两名战士夜间巡线。走到胡家营火车站时,已是夜间12点,此时正赶上我师文工团演出结束回单位,他顺便乘车返回,不幸遇车祸而牺牲。同难者还有另外两名战友,重伤11人,轻伤10人。
长眠在老营烈士陵园的烈士们,大都是在爆破、塌方中牺牲的,他们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绿色的军营,献给了襄渝铁路。烈士们的英名与青山常在!